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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冬时节,风雪飘摇。

柳梦梅身着薄衣,手持油纸伞,背着包袱,一脸病容。

柳梦梅自拜别苗舜宾后,乘舟而行,又翻越山岭,不提防岭北风严,染上了寒疾,经一天风雪,才望见南安。好苦!

枯枝纵横,寒鸦惊叫,小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柳梦梅冒着风雪前行。

前方有一断桥,桥面已经结冰,柳梦梅小心翼翼地踏上冰桥。好在桥边斜横着一株柳树,可以扶着过去,结果柳梦梅没扶稳,滑了一跤,跌落桥下冰河中。这时,陈最良来到桥边,他原本是想出去看看哪地方要开学馆,好去任教。

柳梦梅在河中痛叫:“哎呀,哎呀!”

陈最良听到动静,上前一看,惊道:“呀!”

柳梦梅看见了陈最良,急忙喊道:“救人,救人!”陈最良心中暗道:“我陈最良,为求学馆冒着风雪到此。狗屎运恰好遇着落水之人,且由他去。”

柳梦梅又哀求道:“请老丈救人!”

陈最良又转念一想:“听说救人,是积德行善之举。俺试着问他一番。”

陈最良于是问柳梦梅:“你是何人?为何失足落水?”

柳梦梅答道:“俺是读书之人。”

陈最良点点头,道:“既然是读书之人,等俺拉你起来。”

随后陈最良将柳梦梅从冰河中拉起。

陈最良问道:“请问秀才从何而来?为何来此?”

柳梦梅答道:“小生从广州来,经过南韶,去长安献宝。”

陈最良问道:“有何宝物?”

柳梦梅道:“我独自进京赶考,衣衫单薄染病了,不小心登上断桥,差一点跌断了腰。”

陈最良道:“你自料能高中,方可去受这等辛苦。”

柳梦梅道:“不瞒说,小生是个擎天白玉柱,架海紫金梁(比喻栋梁之材)。”

陈最良笑道:“却怎么冻折了白玉柱,跌倒了紫金梁?罢了,老夫精通医理,附近有梅花观,你可去调养休息,过完年再走。”

柳梦梅问道:“此去多远?”

陈最良指了指方向,道:“那里就是了。”

柳梦梅拱手道:“这便请先生带路了。”

且说地府原有十殿阎王,因人间赵宋天子和金国皇帝争夺江山,生灵涂炭,十成去了一成,因此玉皇大帝见人民稀少,下旨裁减官署。于是九州九个殿下,单减了十殿下之位,王印没有归置。

十殿下麾下有一胡判官,玉帝见他正直聪明,于是令他暂且掌管十地狱印信,处理事务。

今日胡判官走马到任,鬼卒夜叉手执刀剑,排列两旁,迎接判官。一名鬼差捧着笔,上前说道:“新官到任,都要用这笔判刑签名。请新官致辞。”

胡判官看向判笔,说道:“鬼差,本官捧了这笔,关系重大。这笔架在地狱,用人肉堆积而成。”

鬼差问道:“笔管呢?”

胡判官道:“笔管是手骨、脚骨制成,像竹筒般削的圆溜溜。”

鬼差问道:“笔毫呢?”

胡判官道:“笔毫呵,则是牛头的胡须,夜叉的头发揉成的。”

鬼差问道:“是判爷(判官的尊称)选的笔毫么?”

胡判官道:“是遮须国(传说中的国家)的人才。”

鬼差问道:“他有什么名号?”

胡判官道:“他号称管城子(笔的雅称),在夜郎城(此处指冥界)受了封拜。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欢喜时做什么?”

胡判官道:“去奈河桥题笔玩耍去。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烦闷时做什么?”

胡判官道:“鬼门关投笔(辞官)归来。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可曾名列榜上?”

胡判官道:“俺也曾考取神祇,初一十五名列天榜。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可会作文?”

胡判官道:“舞文弄墨,不在话下。”

鬼差赞道:“判爷高才!”

胡判官道:“比不得为白玉楼作赋的鬼才李贺,但也与芙蓉城城主石曼卿相当。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现在有地位?”

胡判官道:“有地位。北斗司、阎浮殿,在俺右边;东岳观、城隍庙,在俺左侧(北斗星君、阎罗王、东岳大帝、城隍神旁边都有判官塑像)。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让谁?”

胡判官道:“让大菩萨,他宝相庄严的坐着,我手捧文书站着。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恼谁?”

胡判官道:“恼那泥匠,怎么给我塑像只有三尺高,不成样子。”

鬼差道:“纱帽确实古气些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只管站脚,一管笔、一本簿,衣冠满是尘土。”

鬼差道:“判爷,笔干了。”

胡判官道:“要润笔,需十锭金、十贯钞。”

鬼差拿来一本文书,道:“判爷,点鬼簿(俗名生死簿)在此。”

胡判官草草翻开点鬼簿,见上面写道某年某月某日,某某亡故,旁边还有文字说明。包括魑魅魍魉,山林水泽的鬼怪,都有详细记载。

鬼差道:“判爷,等俺磨墨。”

胡判官赞许道:“墨汁磨的真亮!”

鬼差道:“判爷,鸡鸣了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听丁字牌(摄魂牌),叮叮当当响,该去勾命摄魂了。”

鬼差将毛笔递上,道:“请判爷点名了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只要笔尖一点,亡魂来世便有种种不同命运。烦恼世界,芸芸众生,我按下笔头,便将鬼犯打入无间地狱。”

鬼差道:“请判爷押花(签名)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哎呀,押花字,只不过发落鬼犯受剉、烧、舂、磨之刑。”

鬼差问道:“请谁来执行?”

胡判官道:“则是那虚无堂,瘫、痨、蛊、膈四凶神(四种疾病)。”

鬼差吩咐鬼卒道:“吊起称竿来。”

众鬼卒将称竿吊起来。

胡判官道:“吊称竿,看罪业轻重。”

这时,传来“哎哟”,“饶命”,“苦也”的声音。

鬼差道:“隔壁九殿下在拷问鬼犯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听鬼哭神嚎,这时候,你便是铁面无私的包待制(包拯),难得一笑。”

隔壁的鬼犯哭泣道:“这情景,谁还能听得惨哭声!”

鬼差问道:“判爷害怕么?”

胡判官恼道:“虫鸟花鱼,都由俺审判,地狱便是俺的审判厅。俺胡须如戟,目若闪电(形容威严霸气),又有很多协助审理的鬼差。比着阳间那金州判、银府判、铜司判、铁院判,一样的审案;只不过俺地府要判决湿生,化生,胎生,卵生,或赦免其罪,或赐他荣禄。俺威风凛凛,掌人间命运。”

胡判官又吩咐道:“叫掌案的,还有几宗人犯,应该发落了?”

掌案鬼差上前,回应道:“启禀判爷,因缺了十殿下,第十地狱空虚了三年。现有枉死城(拘禁冤鬼的地方)中轻罪男子四名:赵大、钱十五、孙心、李猴儿;另有女囚一名:杜丽娘。未经发落。”胡判官道:“先取男犯四名。”

于是四名男犯被鬼差押送过来。

鬼差禀报道:“判爷,男犯带到。”

胡判官拿起簿子点名,问道:“赵大有何罪业,流落在枉死城?”

赵大回答道:“鬼犯也没什么罪,只不过生前喜欢唱歌。”

胡判官道:“一边去。叫钱十五。”

钱十五道:“鬼犯无罪,只不过做了一个小房子,以沈香(一种香料)涂墙。”

胡判官道:“一边去。叫孙心。”

孙心道:“鬼犯年少时,好用些胭脂水粉。”

胡判官道:“一边去。叫李猴儿。”

李猴儿道:“鬼犯是有些罪,好男风(男同)。”

鬼差插话道:“这是真的,便是在地狱里,还勾引孙心。”

胡判官恼道:“谁叫你插嘴!一边伺候着。”

胡判官开始写判决书,写完后,吩咐道:“叫鬼犯听我发落。”

于是四名鬼犯跪着听候发落。

胡判官道:“俺初掌大权,暂且不用刑。赦免你们卵生去罢。”

李猴儿问道:“鬼犯们请问恩爷,这个卵是什么卵?若是回回卵(对异族的蔑称),又生在边方去了。”

胡判官恼道:“呔!你还想做人?滚蛋壳里去吧!”

四名鬼犯哭泣道:“哎呀,要被人宰了!”

胡判官见状,说道:“也罢,不教人间宰吃你们。赵大喜欢唱歌,就贬你做黄莺儿。”

赵大喜道:“好了,做莺莺小姐去。”

胡判官继续说道:“钱十五住香泥房子,准你做个小小燕儿(燕子衔泥筑巢)。”

钱十五喜道:“恰好做个飞燕娘娘哩!”

胡判官接着说道:“孙心好用些胭脂水粉,则做个蝴蝶儿。”

李猴儿请求道:“鬼犯便和孙心同做蝴蝶去。”

胡判官不允,说道:“你是那好男风的李猴,让你做蜜蜂去,屁股下拖着一个针。”

李猴儿道:“哎哟,叫俺扎谁去?”

胡判官不理会李猴儿,对四鬼犯说道:“四位虫儿听吩咐:恰好你们是花间四友,自由自在。要小心人间孩子们顽皮,恐怕弹珠儿打伤你们。”

李猴儿道:“俺做不成蜜蜂,再让俺做,叮肿你个判官脑袋。”

胡判官怒道:“讨打。”

李猴儿求饶道:“求判爷可怜小的性命。”

胡判官不耐烦道:“罢了。顺风放去,快走快走。”

胡判官于是吹了一口气,四人各自变成黄莺,燕子,蝴蝶,蜜蜂,飞来飞去。

胡判官又向鬼门吹了一口气,四人便从鬼门飞走了。

这时,鬼差押着杜丽娘来到。

胡判官抬头一看,背身道:“这女鬼倒有几分姿色!”

鬼差对胡判官耳语道:“判爷不如收她做个后房夫人。”

胡判官正色道:“呔!有天条,擅用囚妇者斩。你这小鬼头休要胡说。”

杜丽娘叫道:“哎呀!”

胡判官回身,吩咐道:“叫那女鬼上来。”

胡判官问道:“瞧你两腮粉红,是去了花台、酒台(吃酒去了)?发钗歪斜,是去了歌台、舞台(跳舞去了)?衣衫不整,住了秦台、楚台(欢爱去了)?因什么病患来的?这神色不像是在泉台(黄泉)。”

杜丽娘回应道:“女囚不曾嫁人,也不曾饮酒,就是这般颜色。则因为在南安府后花园梅树之下,梦见一秀才,折柳一枝,要我题咏。缠绵悱恻,甚是多情。梦醒来沉吟,题诗一首:‘他年若傍蟾宫客,不是梅边是柳边。’为此感伤,坏了一命。”胡判官不信,说道:“你撒谎,世上哪有一梦而亡的道理?一点点大的女孩子,梦里哪有这般能耐!呀呀呀,那秀才何在?梦中可曾见谁来?” 杜丽娘道:“不曾见谁。只见一朵花瓣飘下来,让我好一惊。”

胡判官吩咐道:“请南安府后花园花神过来。”鬼差领命去了。不久,花神来到,吟道:“红雨数番春落魄,山香一曲女消魂。”

花神见了胡判官,行礼道:“判官大人请了!”

胡判官问道:“花神,这女鬼说是后花园一梦,梦醒感伤而亡。是也不是?”

花神应道:“正是。她与秀才梦里绵缠,偶然被落花惊醒。这女子慕色而亡(爱慕男色而亡,相思而亡)。”

胡判官喝斥道:“敢情是你花神假冒秀才,迷惑人家女子?”

花神反驳道:“你说俺怎么迷惑她的?”

胡判官道:“你以为俺阴司里不知道哩!只要到了春天,你花神太会耍手断了,眨眼间偷取天地元气,化作花花草草,装点楼台。你应该克制自己,不要陶醉花酒。花草九分姿态恰好,你偏要做十分颜色。数一数你那胡乱搞的花色花样来。”

花神道:“数便数。碧桃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它惹天台。”

花神道:“红梨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它招妖怪。”

花神道:“水菱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可放镜台。”

花神道:“玉簪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可以头戴。”

花神道:“金盏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做合卺杯。”

花神道:“锦带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做裙褶带。”

花神道:“含笑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情要来。”

花神道:“红葵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日得她爱。”

花神道:“女萝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缠的歪。”

花神道:“紫薇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痒的怪。”

花神道:“豆蔻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含着胎。”

花神道:“奶子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摸着奶。”

……

花神道:“石榴花。”

胡判官道:“可留得在?”

胡判官指责道:“你说你为什么勾引这女子,牡丹亭里害她丢了魂?”

花神委屈道:“这花色花样,都是天帝定下来的。小神不过是遵奉天意,岂有故意勾引人的道理?且看有多少女子,哪有玩花而亡的?”

胡判官道:“你说自古女子没有玩花而亡的,我数你听着。一个夜舒莲赵飞燕,一个海棠春杨玉环,一个瑞香风步非烟。难道不是你这花神的罪业?”

花神行礼道:“花神知罪,今后再也不开花了。”胡判官道:“花神,俺这里已经发落过花间四友,交给你你收管。这女囚慕色而亡,也贬在燕莺群里去罢。”

花神急忙说道:“禀判爷,此女犯的是梦中之罪,极其轻微。况且他父亲为官清正,单生一女,还望酌情饶恕她罢!”

胡判官问道:“她父亲是何人?”

花神答道:“她父亲是南安知府杜宝,今升淮扬总制之职。”

胡判官惊讶道:“原来是千金小姐哩。也罢,看在杜老先生的份上,我当奏过天庭,再行议处。”

杜丽娘请求道:“就劳烦恩官(做官的恩人)替女犯查查,我怎么会有如此伤感之事?”

胡判官思索片刻,说道:“这事情记载于断肠薄(婚姻簿)上。”

杜丽娘问道:“劳烦恩官再查女犯的丈夫,是姓柳还是姓梅?”

胡判官吩咐左右道:“取婚姻簿查来。”

鬼差取来婚姻簿,胡判官背着身查阅,说道:“有个柳梦梅,乃是新科状元。妻子杜丽娘,之前在梦中交欢,将在红梅观中相会,后来来明媒正娶。天机不可泄漏。”

胡判官回过身来,说道:“此人和你有姻缘,我如今放你出了枉死城,随风追逐,跟寻此人。”

花神道:“杜小姐,还不拜谢判爷。”

杜丽娘叩头拜谢道:“拜谢恩官,如重生父母。则俺那爹娘在扬州,能否一见?”

胡判官道:“能见着。花神,可带着她去望乡台随意观看。”

于是杜丽娘跟随花神登上望乡台,望见了扬州城,不由得哭道:“那是扬州,有俺爹爹和娘亲,俺恨不得飞过去!”

花神扯住杜丽娘,劝道:“还不是你去的时候。”

胡判官道:“下来听吩咐。杜小姐,我让功曹给你一张游魂路引(通行证),你就可以离开了。花神啊,请你保护她的肉身。”

杜丽娘拜谢道:“谢恩官。”

花神对杜丽娘道:“小姐,先回后花园罢。”

……

原作者:明朝·汤显祖

编译者:步天衢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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