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天水的人,最希望在四月回到天水。无论如何放不下的是天水的野菜,那是舌尖上的最美春天。

“卖侉芽菜哩!”听到这声吆喝,人们才能感觉到春天来了。“侉芽菜”就是苜蓿,这种写法是根据方言杜撰的,对不对有待考证。在我的记忆中,苜蓿是上市最早的野菜,也是下市最快的。没几天,苜蓿的嫩芽长老了,只能拿去喂牲口。

几乎同时,荠菜就上市了。上海周边的人尤其喜爱荠菜,特别是用来做馄饨。可是在天水,荠菜是被列入鄙视链的顶端的,有儿歌为证:辣辣荠荠菜,老婆子吃了屁出来。倒是押韵,却不能掩盖年龄歧视和性别歧视。是不是说荠菜吃多了会胀气,年纪大的人吃下去容易产生肠胃不适呢?难道老头子的肠胃就好些?如果你到了青岛,当地人会告诉你,海虹是海鲜里最刺毛的,刺毛就是差。在天水的诸多野菜中,荠菜的地位和海虹差不多。

香椿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,才是野菜正戏的开场。香椿哪儿都有,各地人都爱吃。吃法无外乎凉拌、香椿炒鸡蛋、香椿拌豆腐。北京人爱吃炸香椿鱼,即把香椿裹了加鸡蛋的面糊,放进油锅里炸。南南北北的香椿也吃了不少,总也吃不出天水香椿的味道,似乎是多了点流俗,少了点清俊,抑或生长环境温度过高,海拔太低?总之,找不回儿时记忆里的香椿味道。

当仁不让的主角是鼎鼎大名的乌龙头,野菜中的俊朗小生!乌龙头放在正席的席面上,丝毫不会坍台。迈着方步,不紧不慢、端端正正,自带轩昂的气场,举手投足间透着舍我其谁的霸气!

乌龙头是五加科楤木的嫩芽,主要生长在我国东北以及云南和四川。在西北只见零星生长。又叫:刺老芽、刺龙芽。商品名为刺嫩芽。在东北被列在“白山八珍”之首,冠以“野菜之王”的美名。在日本甚至被誉为“天下第一山珍”。

东北人喜欢百菜蘸酱,吃乌龙头也不例外,蘸酱是最常见的吃法。老芽海米、老芽炒蛋也是东北饭店的招牌菜。这些都不如天水的乌龙头打卤面和凉拌乌龙头让人吃得痛快。买一大堆乌龙头回来,洗干净,焯水过凉,纵向切开,装满一大盆,盆多大视各人有多大的瘾而定。加入蒜泥香醋油泼辣椒,再把一大块猪头肉切成薄片,放入盆中一起拌匀,呵呵,当心口水别掉进去。然后,吃吧!

锵、锵、锵、锵、呔!“五撮颠”一亮相,大青衣登场了!又是有待考证的方言杜撰来的写法。至今还十分清楚地记得,吃到第一口“五撮颠”时惊艳的感觉。既不难嚼,又有嚼头,嚼起来很舒服,恰到好处。味道十分独特,醇厚鲜香,回味无穷,无可比拟。最好吃的做法参照上述乌龙头的凉拌。没有乌龙头的苦味,却有一点点恰如其分的回甘,绝不让人感觉到甜腻。

如果没有弄错的话,这“五撮颠”就是刺五加的嫩芽。刺五加的药用功效十分了得,中药五加皮就是刺五加的根皮,有祛风湿强筋骨的作用。根皮含挥发油、鞣质、棕桐酸、亚麻仁油酸、维生素A,B1。除了食用刺五加的嫩芽“五撮颠”,刺五加的根茎是纳入药典的中药,有益气健脾、补肾安神的功效。种子可榨油,可谓浑身是宝。

入了药典的“皇家血统”,又有艳压群芳的颜值,“五撮颠”的大青衣地位算是妥妥的啦!

一出戏少了小花旦就不热,“斜蒿”绝对堪当此任。嚼起来最爽的菜当属“斜蒿”,清脆弹牙,清香四溢。依然参照上述乌龙头的凉拌方法,“斜蒿”、猪头肉,再加煮熟剥了皮切成四瓣的鸡蛋若干,带着露水的紫皮水萝卜切成片扔进去几片,红红的小西红柿切几片,再来几朵煮熟的黑木耳,撒一把炒熟的芝麻,滴几滴小磨香油,红黄绿白黑一起拌匀呵呵,那是天堂的味道。

山东人爱说: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,赶不上潍坊的萝卜皮。那是因为他们没吃过天水的水萝卜。哦,扯远了。

继续说“斜蒿”。有人写成:薤蒿,这样写不一定对。薤,是藠头的别称,是一种野蒜,属专用名词。从读音上看,薤,在普通话中读去声。在普通话中读去声的字音,在天水话中一般读“一”声,即阴平。而天水话中“斜蒿”的斜,读“二声”,与普通话的“斜”一样。从味道上讲,“斜蒿”完全没有葱韮薤蒜的辛辣,有的只是清甜爽脆,满口余香。写成“薤蒿”有辱其清誉之嫌。只能委屈它“斜”着点,总比“邪”要强。

吃野菜是上佳的享受。作为一名合格的吃货,不能仅仅满足于口腹之欲。起个大早,沿着农贸市场走一趟,街边挤挤挨挨摆着野菜的小摊,多到一眼望不到头,自成一景。水灵灵脆生生的野菜,看得人不忍挪步。带着泥土清香的烟火气,最让人心中踏实,神清气爽。

摆在路边小筐里的野生草莓,天水人叫“piao”,是哪个字呢?

有待考证。它应该是蛇莓的一种吧。味道酸甜,颗粒较小。有红白两色,连着茎秆采摘,扎成小把出售。

还有一种被称为:“莓子”的野果更好吃,外形长得像一个空心的小窝头,但比窝头更圆一些。极可能就是森林草莓或称树莓的物种。“莓子”是浆果,存放不易。小心翼翼地装进篮子里,盖上毛巾或树叶遮阴。量具是一只大号酒杯,装满一杯,倒给你。用什么接呢?想不起来了,只记得“莓子”颜色金红,个个晶莹剔透。很久以后才知道,这就是鲁迅先生的名作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中提到的覆盆子。

有着相同卖法的是樱桃,樱红色的半透明状,玉琢的一般。轻轻揭开盖着篮子的树叶,少女样鲜嫩的樱桃含着娇羞露出脸来。顺着篮子边沿,“可可地”(轻、慢、谨慎的样子)取出樱桃,装满酒杯。赶紧把篮子盖好。挡住一群馋涎欲滴的孩子们渴望的眼神。

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樱桃,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曾经有过。现在的大樱桃,大多长着一副面如重枣的关公样,一种没有想象力的存在。这些野果今天还有卖吗?还会使用早年间的卖法吗?不得而知。同样不明白的是当鄙人操着一口自认为字正腔圆的天水话,在天水被嘲笑:“哪里来的乡里人!”。这才醒过闷来,这口老天水话早已被抛弃,大家说着一本正经的“天普”,或者改良版的新天水话。记载着古音古韵的秦音古语,已经要远走了。

又扯远了。还逛吗?一片翠绿夹杂着些许殷红,是最纯正的春色。在漂满花瓣的春风里,随意挑拣一些茵陈、枸杞芽、花椒芽、地软、小蒜,之类的净、末、丑,一场大戏就热热闹闹开锣了。

野菜乃是人间至味,有人把吃野菜叫做:吃春。曾经错过了多少个不曾“吃春”的年月,就是蹉跎了多少岁月。饕餮野菜的盛宴,徜徉于大自然的馈赠之中,方能不辜负春的美意。与这番美意热情相拥,才能使春意臻于完美。

至秦为“臻”。天水有“至秦”的古朴和热络,谁有至秦的勇气,共赴春天的约会?享受吃货的绝美春天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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